春江花月夜

撰稿: 编辑: 发布时间: 2016-11-16



 

春江花月夜,该拿什么祭奠爱情?
东风曾在,怜我这眉弯;如今远去,记否那眉弯。
                                                    ——题记
春江花月夜,世间万般情爱莫不如斯。
春者,短也。——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风挽轻袖,迷离疏影后。暗香凝眉,闲却桂魄否?
满目桃花, 芳菲满径中, 慢捻莹露,朱颜倩回首?
掩映在春怨闲愁中,袅晴丝吹来闲庭院的重重衣褶中的崔莺莺,尤物二字形容甚佳——只能让男人恋却不能久久爱的那种。比起王实甫的《西厢记》,我更信服元稹的《莺莺传》,昨夜成亲,今日别离,别离愁绪更上心头,但这似乎是命中注定,就算换了李生,王生也同样会抛弃她,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出无奈的悲剧,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一出无奈的悲剧,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我想所谓爱情也不过如此而已。
再看看“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深宫锁二乔,”的那二乔,宋苏东坡曾留下“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令二姝留芳。但她们的爱情也不和春天一般的短暂?大乔和孙策仅过了三年的夫妻生活,就只好含辛茹苦地带着裹着襁褓中的儿子孙绍,一代佳人,死于何处何时都无人知晓;小乔运气好一些,和周瑜情深恩爱,随军东征西战,伴着他功勋赫赫,名扬天下,一起度过了十二年的幸福生活。可惜周瑜三十六岁上就病死了。小乔三十岁,便孤苦伶仃地过着寂寞生活,永生永世。
“那时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看三毛在《倾城》里的自恋,我们都忍不住唏嘘:漂亮又有才华,爱情美满又会享受生命的人,到底还是生如夏花,爱如春者,不长久。
江者,逝也。——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花光月影宜相照,玉骨冰肌未始寒的苏小小一缕轻烟似的,在那个明艳如花的年龄消散于无何之乡土,婷婷袅袅的耀目,却又不招摇,明明灭灭的,这样的小巧,雅致,柔顺明丽,却又哀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啊,苏小小的形象本身就是一个梦。她很重感情,写下一首《同心歌》曰“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朴朴素素地道尽了青年恋人约会的无限风光。传说她在风景胜处偶遇一位穷困书生,便慷慨解囊,赠银百两,助其上京。但是,情人未归,书生已去,爱情也随着江水逝去世界没能给她以情感的报偿。她不愿做姬做妾,勉强去完成一个女人的低下使命,而是要把自己的美色呈之街市,蔑视着精丽的高墙。
她不守贞节只守美,直让一个男性的世界围着她无常的喜怒而旋转。最后,重病即将夺走她的生命。是的,只有这样的真真纯纯的,似浓似淡的怅然,这样的未曾真真切切的,有未曾消散如云烟的伤感和怀念,才使我感到,一切真正存在着情和爱的东西都是清丽的、寂寞的。一千多年后的今天,她那个真正的,最本质的知己也未曾出现,留下的只是她身后,许久如翠烛摇摇的落寞。人只有脱俗了才能驾御的了红尘,而真正完全的脱俗之后呢?
花者,残也。——昨日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红颜在梦中,笑出了哀意。昨日繁花,终究只是一场呓语。
梦里花开,梦里花落,千年的风月中谁为谁而中宵长立?
蓦然回首的互望中,一切的故事便已然开始与结束。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来露华浓”这样的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枭枭秋烟里,从骨子中流露出的那种花团锦簇,大概只有杨贵妃才能真正体味,真正理解其中的真性情。当然,我并不是蔑视这种人生中的密密匝匝,光彩斑斓的梦,因为在人生中,什么都是以现实在准绳的,只有抓在手中的,才是真实的,人常说人生如梦,李白也说浮生若梦,但是只要是梦,终究会有醒的那一天。魏晋南北朝时,中国文人做那些寄情山水的游戏,那不是梦,那只是政治与现实中醉生梦死的冲突,是一种比现实更无奈的现实,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却是梦,所以梦碎了,剩下的只能是“托君休洗莲花血”和“太真血染马蹄尽”的血了。
杨玉环的一生错就错在她太媚了——媚是女人的天性,若媚恰倒了好处,便是脱俗,收敛了恋恋尘世目光的才子气,在天性中再蕴蓄出一段灵慧来。人生这一世啊,热闹平淡全有了,结局是平和的,就算完美,就像谢道韫和李清照,这样的恰倒好处,也性情,也风流,想不亮丽都难,而杨贵妃的媚却是铺天盖地的一阵浪的打过来,太不切实了,让人心里堵的慌,繁华过尽,就是荒凉,就如那梦里花开,梦里花落,昨日繁花,终究只是一场呓语。
月者,缺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月色如水,冰制作底的女子有着如烟飘渺的温润。
说不清楚,到底是岁月消磨了红颜,还是红颜消磨了岁月?
大河百代,众浪齐奔,淘尽万古英雄汉;词苑千载,群芳竞秀,盛开一只(枝)女儿花。”站在历史的这端,在摇摇的红烛中翻着有些泛黄的书页,冰裂之纹中有梅影在摇曳,能称为高士的古今原无几人,而李清照就是这样一位高士。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样的情感永远不必提及它的来由和去处。净心净灵的笔墨中,才气笼罩了千古,也有淡淡的山水掩映,也有摇摇的竹影婆娑,也有离人泪,也有家国恨。愁丝漠漠,飘逸而不轻浮,哀婉而不伤痛。世外仙葩般的赌书泼茶的生活更是令人羡叹。女子的性情中有着几丝讨巧般的顽皮,有着几丝清丽博雅的明丽,更兼得几丝明心丽目的绮丽。有首禅悟诗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这样的心泉流畅,心心相融,喷香溅玉似的莲花之韵真是绝唱千古。山傍水而高,水依山而流,人不能没有爱,如花的女人不能没有爱,感情丰富的女诗人就更不能没有爱。正当她的艺术之树在爱的汁液浇灌下茁壮成长时,上帝无情地斩断了她的爱河。李清照是一懂得爱就被爱所宠,被家所捧的人,现在一下被困在了干涸的河床上,她怎么能不犯愁呢?爱情也早早的夭折,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爱情也难全吧,真正的爱情不也像月亮般?只能说还是有缺。
夜者,虚也。——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古人厌晨欢,乐宵宴。这是因为夜之时逸,月之气静,碧海青天,霜缟冰静,比起赤日红尘,两者有仙凡之别。人生攘攘,至夜不休……”
这无不能让人不想到在自然平实的日常生活中领略精微雅致的文化趣味,在卑微的生命中企慕超脱和清澄的诗意人生的董小宛。秦淮河的繁华和喧闹是需要夜色的,而董小宛美的却是净洗铅华,清辉淡淡,云影横斜。秦淮河中的梦,隔夜似的飘渺,但飘渺中又不失真实。董小宛不象她的别的姐姐那样凭借着姿色与政要瓜葛不断,所以她的美不专断,只是让人怜,据说董小宛精通茶经,据说董小宛写的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据说董小宛还编过一本《艳妆》幻即空,空即色,幻灭全灵,梦幻尘缘,伤心情动——这样灵动飘渺如柳絮般的女子,却被冒辟疆写成死气白赖的,忠心耿耿的要做人家的妾,真真让人心疼,而心疼到了极点更是怜。离开了秦淮河的灯红酒绿,走进了水绘园,无论后世给这位绝代女子赋予了多少逸事,但她在不经意时就山谷晓岚般的散了,只留下了清丽可人,余香袅袅供后人怀念。爱情和人都如隔夜似的飘渺,空虚而已。春江花月夜,又该拿什么祭奠爱情?